深圳口述史 孙启烈:迎风而行与深圳改革开放同频共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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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3年出生于香港,太平绅士。现任香港甬港联谊会永远名誉会长,建业五金塑胶厂有限公司董事长,香港工业总会名誉会长,香港出口商会名誉主席,香港优质产品标志局名誉主席,香港塑胶业厂商会名誉会长,廉政公署香港道德发展咨询委员会主席及深圳侨商国际联合会会长。
1988年,我刚来平湖设厂时,主要生产咖啡壶、旅行杯和水壶等。此后不久,我们将香港公司的不锈钢厨房用品也搬到平湖生产。后来随世界经济发展的变化,我们企业从以出口为主,变成聚焦国内市场。作为一家港资企业,我认为未来应利用香港与深圳的优势,通过粤港澳大湾区融入双循环经济。我相信我的下一代能顺应这一趋势,抓住国内庞大的市场带来的机遇,推动企业迎来新的转型与升级。
我们提供设备、技术和原材料,当地提供劳动力,生产的半成品通过口岸运回香港进行最终加工。这种合作模式让我们缓解了香港土地和员工短缺的难题。
我的父亲是宁波人,13岁就离开家乡,到上海的一家手电筒厂学做模具。然而工作没多久,抗日战争就爆发了,工厂被征用生产军用物资,父亲也随工厂迁往浙江丽水,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才重返上海。
人是回到上海,工厂却解散了。1948年,父亲前往香港谋生,很快就找到一份在纺织厂当维修工的工作。一年后,他凭借手艺开了一间小型制模工厂,名为“建业五金塑胶厂有限公司”,专门制造塑胶家庭用品。
工厂开了没几年,我便出生了。家里人丁兴旺,除了父母亲,我还有四个姐弟。那时我们一家都住在父亲的工厂里,楼下是车间,楼上就是我们的房间。周末时,我常跑去车间,这里摸摸,那里看看,耳濡目染间我对机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1970年,在香港读完中学,我就去了加拿大修读物理和机械工程。毕业后,我没有马上回去接手父亲的生意,而是在当地打了两年工。
这两年的工作经历不仅让我学会企业管理和人际交往,还懂得了保持谦逊。社会经历十分重要,因此我现在也要求三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必须在外工作一两年,再回到家族企业。
两年后,我回到香港。父亲的企业虽然规模不大,但他非常善于创新,从单层塑料杯到双层保温杯和保温水壶等,后来他甚至发明了带灯的螺丝刀,在黑暗中也能拧螺丝,这一些产品在当时颇具市场竞争力。
我回来后,开始在父亲的企业中引入现代化工业生产模式和自动化管理系统,在保持产品创新的同时,进一步提升企业的生产力和竞争力。
上世纪70年代,香港正处于工业发展黄金期,玩具厂、电子厂等工厂到处都是,土地和工人反倒稀缺。当时我们工厂订单持续不断的增加,却招不到工人,之前的厂房也满足不了扩大生产的需求。
正当我们苦恼时,华润集团找到我们,他们有一个负责引资的办公室,帮助香港企业将加工制造业带入内地,内地则提供劳动力和土地。
彼时内地的经济主要依赖农业,工业基础较为薄弱。当地政府都迫切希望发展经济,特别是通过与香港的合作,引进港资和技术。日本侵华时,我父亲吃过不少苦,深知民族崛起要靠大家的共同努力,他希望能够通过去内地投资,为当地发展贡献一份力量。
于是在1979年,我们与佛山南海县(现为南海区)的生产大队达成合作,在当地设厂。咱们提供设备、技术和原材料,当地提供劳动力,生产的半成品通过口岸运回香港进行最终加工。这种合作模式让我们缓解了香港土地和员工短缺的难题。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期,我们的企业已确定进入稳步发展阶段。
▲上世纪80年代后期,孙启烈将香港公司的不锈钢厨房用品搬到平湖生产。资料图
虽然地方政府承诺会给咱们提供足够的电力和人力,但由于彼时,大家还是侧重于优先保障农业发展,春耕时,电力资源会首先供给农田灌溉,导致工厂只能在晚上开工。秋收时,工人又忙于收割,经常会请假,这样的一种情况让我一时颇感无奈。
为此,一位朋友建议我将工厂设在宝安县平湖镇(现为深圳市龙岗区平湖街道),他就在那开厂。
说起深圳,第一印象是在1979年。当时我从香港去佛山南海县考察,先从香港尖沙咀坐火车,经过罗湖,到达广州后,再转车到南海县。那时深圳条件非常简陋,我们到了罗湖桥后,需要步行过桥,桥上没有遮蔽,无论是烈日还是大雨,都得徒步前行。从罗湖口岸过关后,大片农田闯入视野,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层楼,几乎看不到工业化的痕迹。
当时过关手续也较为复杂,需要填写一本黄色的回乡介绍书,那时还没有签字笔,只能用毛笔将我的随身物品、目的地和身份等信息一一填上。填完后,我得拿着盖好章的回乡介绍书,去南海派出所开个证明,才能在当地入住招待所。
之后的9年里,我频繁来往香港与南海县,每次都会经过深圳。每次来,我都会发现一些小的变化:有时是前方的农田不见了,有时是前面那座楼变高了,有时是路消失了——铺了另外一条更宽敞的大路。
1988年,当我再次来到深圳时,我发现“三来一补”企业在这里遍地开花,深圳工业慢慢的开始起步发展了。
我至今仍记得朋友带我前往平湖的经历。当时镇上建了许多栋楼房,除了供本地村民居住,还有大量外租的。我们与村里的股份合作公司商讨许久,最终以每栋5000块钱的价格租下三栋厂房,每栋厂房有三层,每层约700平方米。相比香港,这里的租金便宜了大约90%。
第二年,我将全部生产基地转移到平湖,在当地注册了建乐士综合制品厂。随着机器轰隆隆地开始运转,我们在深圳的事业正式起步了。
我们与深圳市平湖股份合作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,协议期为7年。协议除了租用条款,还有一些附加条件,比如必须聘用不少于100名员工,并且支付每名员工每月至少200元的工资等。
虽然我们名义上与当地公司合作,但实际上企业的运作由我们自己负责,包括招聘员工、管理宿舍和饭堂等,当地公司则为我们办理营业执照等。
1989年3月17日,工厂的第一批员工到岗了,共有17人,都是我父亲的师兄从浙江衢州化工厂招来的。这也是我直接管理的第一批员工,他们的名字我到现在还记得。
我们没有招当地的村民,一方面从衢州来的员工都如同一张白纸,服从性强;另外一方面由于当地许多土地都用于盖厂房,村民们主要靠收租为生,日子过得不错,不愿意从事生产加工这类体力劳动。
平湖的工厂运转后,我的工作都集中在深圳。每天往返香港不方便,厂房附近又没有招待所或酒店,我就在工厂收拾出一个简易宿舍,有时来不及回去,就住在里面。工厂规定每天早上7点上班,工人们还觉得太晚。因为厂房在村里,农民都是早上5点起床,下农田干活,工人们跟着村里的节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,所以工厂晚上也不加班。我们实行的是每周6天工作制,1989年,工人们每月的工资有300元,虽比不上香港,但比内地其他城市还是好很多。
随着业务量不断攀升,员工数从最初的17人迅速扩展到了上百人,企业规模也逐渐扩大。每次看着一批批货物在平湖工厂产出,再通过香港运往世界各地,我都会不由得感慨:深圳,我们来对了。
企业跨境办厂经营,就如踏入一片未知的领域,深一脚浅一脚,有惊喜,但也会碰到意外。
深圳和香港的法规不一样,刚进内地时,我们参考的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颁布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保险条例》和《工厂安全卫生规程》等规程。2007年,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》出台,就保护劳动者权益等对企业提出了更高要求。
我朋友的工厂曾碰到过这样一件事,一位员工下班后骑自行车外出,途中发生车祸不幸身亡。事后,员工的家属带着几十人从老家赶来,堵在厂门口,要求企业赔偿一大笔钱,包括家属的路费、食宿等所有开支。
当时有关规定法律规定,在上下班途中,受到非本人负主要责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轨道交通、客运轮渡、火车事故伤害的,应当认定为工伤。这位员工的事故发生在下班时间,所以我朋友需要为这起事故承担相应的责任,最终赔了十几万元给员工家属。
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,但也令我警醒。后来,我们港资企业的老板们经常聚在一起,除了讨论业务,还会交流平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类事情。在内地经营,我们一定要不断学习当地的法律政策,以规避有几率发生的风险。
1994年,我被增补为政协第一届深圳市委员会委员,第二年就转到提案委,其中一项履职工作就是审查400多名政协委员提交的提案。
我在审查其他委员的提案时,自己也提出不少关于深港发展的建议。比如优化出入境管理政策,让持有文锦渡、沙头角口岸两地牌的私家车、公务车和商务车,在凌晨12点至第二天早上6点半间,能从皇岗口岸出入境。这个提议是为了让深港两地来往更方便、更快捷。
2000年,深圳市政协换届,我本想留在提案委,恰逢联谊委改为港澳台侨和外事委,市政协领导考虑到我港商的身份,便让我到港澳台侨和外事委当副主任、界别召集人。
也正是那一年,我与市政协委员马介璋等人发起成立了深圳市侨商国际联合会,会员都是在深圳投资的海外侨胞、港澳同胞、归侨侨眷等。这两个身份让我更好地联合港澳同胞和侨商力量,共同促进深圳发展。
于是我们提出一个想法,能否让这些原材料和生产环节在国内解决,减少对进口保税的依赖。
2001年,中国加入WTO(世界贸易组织),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发展的推动下,中国对外贸易发展进入加速期。凭借丰富的劳动力和大量土地资源,中国吸引了许多像我们一样的港资或境外企业,特别是珠三角一带,聚集了数十万家制造企业。
在这样的形势下,我和马介璋、马伟武、郑松兴、梁满林4位香港实业家聚在一起,一同探讨加工贸易企业的发展问题。
过去,许多加工公司的原材料都是从境外进口,经过保税进入内地生产。比如,做成衣的企业,棉纱可能来自巴基斯坦,经过香港纺纱织布,然后再进入内地制作成衣。
于是我们提出一个想法,能否让这些原材料和生产环节在国内解决,减少对进口保税的依赖。后来,我们将这个想法汇报给市政府领导,领导们听完都表示赞同。
考虑到珠三角地区遍布加工贸易企业,市政府担心如果别的地方提供更好的招商引资政策,这一些企业可能会被吸引离开深圳。因此,建立一个物流中心,确保企业根留在深圳变得很重要。
2002年,在市政府的支持下,我们5名企业家共同出资26亿元,在平湖建设了一个大型的综合物流及商品交易中心——深圳华南城。华南城占地264万平方米,由纺织服装、皮革皮具、电子、纸品包装印刷和五金化工塑料等五大工业原料交易中心构成,成为当时火极一时的“商贸王国”。
华南城建成后,我们5位创始股东通过你自己所长分工。我比较擅长沟通,所以负责与国内国外的媒体联系,以提高华南城的知名度,其他的股东分别负责管理、融资等。
在我们的努力下,华南城发展迅速,成立2年就已经和全世界1200多个行业协会、商会组织,40多个国家和地区驻港领事、商务代表建立了联系。一批跨国企业在华南城设立了采购中心。
回头看,华南城的创立对深圳乃至全国的物流行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华南城的模式得到了推广,除了深圳,南昌、南宁、哈尔滨、重庆等地也建立了华南城。
1988年,我刚来平湖设厂时,主要生产出口到中东地区的咖啡壶、旅行杯和水壶等,这一些产品在当时为公司带来了不少利润,但如今大多已被淘汰。此后,我们开始转向不锈钢锅等厨房用品。
过去,像我们一样的加工贸易企业一直以出口为主,然而,随着国外市场的疲软,利润空间逐渐缩小,我们开始将目光投向中国市场。国内和国外市场的需求和规格不一样,比如国外消费者习惯使用刀叉,喜欢喝咖啡;中国则用筷子,喜欢喝茶,我们应该调整产品以适应这些变化。
如今,我已经退出一线,将企业的管理权交给我的孩子们。我们有许多老客户,从上世纪六十年代与我父亲合作,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与我合作,再到2000年后与我的孩子们继续合作,客户关系始终延续,这也反映了我们的产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。
作为一家港资企业,我认为未来应利用香港与深圳的优势,通过粤港澳大湾区融入双循环经济。我相信我的孩子们能顺应这一趋势,抓住国内庞大的市场带来的机遇,推动企业迎接新的转型与升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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